独家洛城东四月天,人间有美赛珍珠四
四月天,人间有美赛珍珠(四、五、六)
洛城东.4.28
四、流放者
一个世纪前,年的春天,是赛珍珠人生中的一个多事之秋。
她住在镇江的母亲Carie已是风烛残年,余日无多。Carie全名CarolineStultingSydenstricker(–),中文译成“卡罗琳”居多。女儿Carol才一岁,住在南京,两边都需要全力照顾。赛珍珠当时的丈夫巴克先生是南京大学农经系骨干,工作繁忙。
这个女儿预产期是在年12月,却拖到年3月才出生。医生一直有不祥之感,最后诊断出母亲Pearl有子宫瘤,需要回美国动手术。巴克夫妇俩带着几个月的婴儿,横跨太平洋到纽约。
手术很成功,然而一直想要一个大家庭的赛珍珠,从此再不能怀孩子了。更为不幸的是,女儿Carol生了一种罕见的遗传疾病―苯丙酮尿症(PKU),身体发育正常,但智力却停滞不前(此为后话)。年6月份赛珍珠做完手术,10月份她们回到南京。整个冬天,她奔忙于镇江和南京之间。
春天来临时,Carie的医生宣告她的状况已经没有指望。赛珍珠将母亲最后一次带到她们家在庐山牯岭的驻地辽养,一直到夏末才回到镇江家中。
年10月,赛珍珠的母亲去世。她陪伴丈夫赛兆祥,在异国他乡无可奈何地劳碌一世,本非所愿。悲愤中,赛珍珠以飞快的速度将Carie在中国作为传教士家属的一生付诸笔端。写完之后,如释重负,将手稿束之高阁。十五年之后,南京战乱中幸存的手稿重新整理后才以《流放者》的书名发表(“TheExile”,也有人译成《异邦客》)4。
庄台出版社年第一版封面
在书中,赛珍珠发誓,Carie的女儿将永远不让自己服从于某个男人或者某些狂热教条。
母亲的去世,对不通人情的父亲是个惨重打击。镇江教会的人本来就对赛兆祥的行为看不惯,以账目管理为由剥夺了他所有的权力。四十多年的经营付诸东流。年4月,赛珍珠只好将失去了毕生所求的父亲带到南京家中居住。
此前,从年到年,新婚后的巴克夫妇住在安徽宿州,从事农村调查。而在贫穷的皖北农村这两年,赛珍珠充当她先生的翻译和秘书,接触了众多的农民。她自己的朋友中也有许多农村妇女,经常唠家常,她总是乐于长时间地倾听女人们的倾诉。
住着泥土屋,走着泥土路,闻着臭气熏天的空气,环境的恶劣一点都没让她发愁。像她母亲一样,赛珍珠靠种花草、蔬菜来加以改善。
辛亥革命后军阀混战割据的乱世,时常有土匪和匪兵出没,她们对付大兵拦劫的方法是买了辆电动自行车做交通工具。
除了人祸,诸如洪水的天灾经常发生。灾年导致饥荒。宿州农村的亲身体验,成为她后来写作《大地》时农村的背景。
《大地》年第一版封面
她的先生,凭借着那两年详尽系统的调查,日后写出了《中国农家经济》(“ChineseFarmEconomy”)专著,比《大地》还早几个月发表。此书将他的事业推向顶峰。流放者或异乡客的经历,经常成就文学家,这不奇怪;却也成就了农学家!
五、赛兆祥和赛珍珠
赛珍珠的父亲AbsalomSydenstricker,中文名字“赛兆祥”,是美南长老会的传教士。年携新婚妻子卡罗琳(即Carie,Caroline的昵称)来到上海。卡罗琳在中国生了二男二女,除了长子Edgar之外,在六年之中都相继死于当时常见的流行热病:长女Maude死于痢疾,次女Edith死于霍乱,二子Arthur死于疟疾。Arthur身体最弱,年死的时候只有一岁半。而Edith死在他后面一天,那年夏天上海流行霍乱。这种连续的打击让卡罗琳痛不欲生,开始怀疑上帝,后悔当初的抉择,坚决要求回美国休养。
回到Hillsboro,WestVirginia娘家后的第十八个月,年6月26日,第五个孩子出生;起名为PearlComfort
Sydenstricker,“Comfort”有令人宽慰之意。后来她一直就用“赛珍珠”这个名字,因为Pearl中文意思是“珍珠”,而她的姓的第一个音节与“赛”谐音(有人将她和当时的交际花“赛金花”相联系当属无稽之谈)。
父母亲在她3个月大时飘洋过海一同来到江苏北部运河名城清江浦(今淮安市主城区);二岁时向西北搬到运河边的宿迁;三岁时又向南搬到长江与运河交汇处的通商口岸镇江;在那里长大成人,直到年去美国弗吉尼亚州一所较新的兰多夫?梅康女子学院(Randolph-MaconWoman’sCollege)上学。
赛兆祥、卡罗琳和活下来的三个孩子–13岁的大儿子,
2岁的赛珍珠,和刚出生的Clyde,上海
她先学会汉语,受益于私塾老师“孔先生”的儒家教育,习惯了中国风俗,之后,母亲才教她英语。从幼年起,她就在母亲的鼓励下开始写作。
这位私塾孔先生,是个不凡的传统和时事老师,教她经典、教她事理、更教她看清人事世事,让她懂得在父亲母亲的宗教世界之外,还有一个绵延千年的世俗人文世界。
“很早的时候,我便有了一个‘双聚焦’的精神世界,不相信纷繁的人类事务有绝对的真理。……当我沉浸在中文的世界里,我是一个中国人,讲中文、吃中国菜,像中国人一样行事、感受和思考。当我沉浸在美国文化里时,我试图做一个纯粹的美国人。”
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,是她成长时期的生存之道,因为,这两个世界很难在一个幼小心灵里安然共处。而成年之后的赛珍珠,却竭尽所能地在这两个世界间搭桥铺路,让交流的门户永不关闭。
一个非常有趣的结果是赛珍珠更习惯于用中文思考,写作时再将其翻译或者改写成英文。所以,她的英文小说翻译成中文时,并不需要在文法上大费周折。而她发表的第一部小说《东风·西风》里,新颖美丽的句式也得益于她用中文思考、用英文表达的能力。
六、战斗的天使
赛兆祥是个身材魁梧、意志坚定的传教士,吸引他到华东地区的是千千万万等待上帝召唤的灵魂。他的眼里永远是一张尚待征服的中国地图,一片广阔、艰难的处女地。奉献和热忱使他无所畏惧,使他特立独行,甚至到了不顾妻儿和自己性命的地步。
清朝末年的中国人,信教的极少。去听布道的大多似懂非懂,不明所以。据赛兆祥自己的估计,他在中国十年的活动,大约感化了十人左右。但越是艰难,他的斗志越是坚决。
在赛珍珠出生后不到三个月,他便执意要回到清江浦推进他的事业。年春当他们回到那里时,发现他原来发展起来的传教方式遭到抛弃或者被改得面目全非。为了更好地进行他认为最有效的传教方法,年盛夏,他毅然宣布全家搬到清江浦西北的宿迁。当时,卡罗琳又有了八个月的身孕,而且刚刚从长达三个月的痢疾中开始有所恢复。
夏天是热病肆虐的季节,她此前有三个孩子都是在长夏之末丧生于三种不同的流行病,惨痛记忆犹新。所以她是决然不愿意在这时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。
宿迁,比清江浦更为保守排外。而甲午中日战争刚开打,国人把所有的外国人都归成“洋鬼子”,难于分辨好的还是坏的洋人。赛兆祥的长相,红头发蓝眼睛高个子比谁都像洋鬼子。人们看见这样的街头布道的陌生人,会故意放狗去咬。
但越艰险的地方越让他感到兴奋,越感到上帝赋予的荣耀和勇力。和以往一样,“上了贼船”的卡罗琳拗不过信心十足的丈夫。
新的家是泥地、泥墙、茅草屋顶,纸糊的窗户四面透风。全家睡在临时木板床上。就是这样的茅房,屋主也是因为需要钱抽鸦片才租给了赛兆祥。
第六个孩子,赛珍珠的弟弟,Clyde,出生于年九月,身体和Arthur一样虚弱。年一月,赛珍珠六岁时,弟弟感染上白喉。那时,她们已经搬到镇江,父亲在北边活动没来得及赶回家,弟弟便在嘶哑的咳嗽、艰难的呼吸声中断了气。
同年五月,妹妹Grace出生。妈妈得了产褥热,没有奶水,屋子里充满婴儿饥饿的哭声。七岁不到的赛珍珠到父亲的教堂里祈祷,在王阿妈的建议下,也到观音菩萨面前祷告。不知道如何宽慰母亲,但试着给啼哭的妹妹喂罐装奶。妹妹好歹活了下来,妈妈发誓从此不再怀孩子。
年,义和团运动爆发。黄河北岸习练义和拳的居民,动用私刑处死了大量中原基督信徒与外来的西方人,并纵火烧毁了教堂和教徒房屋。这些民间的准军事组织将天灾人祸都怪罪到外国人身上。甲午战争失败的清廷,起初默许,后来公开支持。
排外情绪在大江南北农村里到处蔓延。这是赛兆祥在华东传教生涯中最为危险的时期,人们在街上咒骂并攻击他。他被迫带领全家从镇江逃到上海,然后自己一人返回继续在街上布道,做好了成为殉道者的准备。
渐渐成长中的赛珍珠,目睹了中国人的排外和暴力,目击了她父亲和教会之间的冲突,年回到美国西佛吉尼亚的一年多又体验了亲属中对黑人、以及不同信仰国家人民的那种高人一等的藐视态度。消除愚昧和偏见,搭建理解的桥梁,成了她毕生追求的事业。
年第一版封面
他父亲最后十年是在南京赛珍珠家里度过的,但去世的时候却是在庐山牯岭她妹妹家里。死的时候八十岁,年8月份,也正是《大地》在美国出版后取得巨大成功的时候。
年,回到美国并买下了“绿山农庄”的赛珍珠,以他父亲的经历为蓝本,写出了《战斗的天使》(“FightingAngel”)这部饱受好评的传记作品。它和《流亡者》一道,不光扭转了华尔士出版公司“庄台出版社”(JohnDayPublishingCompany)的经济状况,也为她日后取得诺贝尔奖奠定了又一个基石。
在《战斗的天使》中,她以成年人远隔重洋的眼光,比较平衡、平静又不乏幽默感地回顾了父亲半个多世纪的沧桑。对宗教本身,传教的成功与失败,人性、家庭、中西文化都做了深入的探讨。
“他以与生俱来的专注和勇力,选择了他所认为的最伟大的上帝,向世界宣示这唯一的真神,并要求世人臣服于祂。这是神灵世界中的辉煌的帝国主义,辉煌得难于令人置信。只有伴随其成长并最终超越了它的人才能理解其真义。”(译自传记中选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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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得一提的是,-年,“西班牙大流感”在世界各地波涛汹涌,感染了5亿人,占当时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。死亡人数至少5千万。当时没有开发出疫苗,其病毒存留至今。当年新冠病疫流向西方世界时,年大流感成为一个参照高峰。人们难于想象那样大规模的死亡可能重新出现,尤其是有效疫苗在同一年已经研制出来的时候。
在中国,有记录显示大流感也出现在大江南北5,但规模有多大难于确定。从零星报道中得到的印象是当时中国的情形相对较温和。
阅读赛珍珠小说和关于她的传记时,我特别留心对病疫的描写。她们家人那两年似乎安然无事,虽然此前他们家至少有四个孩子陆续死于流行热病。
(长篇散文第四、五、六节,待续)
通往赛珍珠墓地(作者摄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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